猜拳部内,沈洛闭上眼,专心听门外传来的踏步声,声音渐渐变近,最终停在猜拳部门外。门外的人静止了数秒。

    李诗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昨晚没有睡,睡不着。昨晚爸爸的哀号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她还没和三大美人熟到可以让她们出於友情去救李家。她推测自己和沈洛的友情程度差不多就可以去到那地步了,但还差一点点。这场友谊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棋局,所有动作都包括了长远考虑。没有规则,全部都要靠她自己m0索。她决定她的下一步就是待她们再熟一点时,略略提起她爸的近况,然後表露出烦恼的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小动作都是经过计算的谎言。

    现在到李诗下一步棋了。她深呼x1一口气,脸上埋满笑容,带着眼底深sE的疲惫,开门。

    「哈罗——咦?人呢?」进来的李诗笑容灿烂,但只看见洛一人,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三人都在的,她明明已经算好了的。失算了,这步棋错了。她的笑容如易碎玻璃一样一刹碎成一地碎片。她在一秒内把碎片都拾起,重新堆砌成一个新的笑容。

    洛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还有甚麽可说的。

    她马上改变策略,决定换上泰然自若的模样。「下周一就是运动会了,好期待呢。」她像回到自己家般坐下,嘴里自然地说出对任何同学也是完美的话题引子,拿起水杯的手却些微震抖着。是捱夜的怠倦?是对今天回家後她的世界可能会颠覆的恐惧?她害怕在这三天之内,她回家後会发现爸爸已经不会再回来。但此时此刻,李诗必须忍住慌乱,一边挤出笑容一边作沈家千金的陪聊。明明她的世界已在她脚下渐渐溃烂。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如此七零八落吗,沈洛心想。洛开始想像李诗昨天和她爸的对话。然後李诗开始说着有关以往白高运动会的趣事和八卦,像背稿一样熟练。洛一句也没听进去。

    「??所以那棵枫树常常挂着输了b赛的人的名牌呢。」李诗大概是说了一个有趣的校园故事,沈洛不太清楚。房间顿时只余寂静。李诗心里慌了,难道故事不够有趣吗?还是她做了甚麽激怒了沈洛?这步棋下错了吗?

    「李诗,你有事要问我吗?」洛轻轻一句,简单一步棋控制了整个棋局。

    「哈?我有甚麽事?」突如其来的问题,李诗一下子适应不来,脑子飞快地转着,寻找最好听的答案,最稳健的防守。

    「你有甚麽要告诉我,或者问我的吗?」

    这是最後机会。沈洛心想。

    开口求我帮你啊。

    她直视着李诗,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只因它的绝美而变得更危险。不要、不要再对我说谎了,李诗。

    明明甚麽都没有被明言,两人之间却像隐着千言万语。隔着棋盘席地而坐的两位棋士在互相猜测对方的思路。

    洛是知道所有事了吗?李诗心想。不可能的。洛不可能知道,我已经做得很完美了。她用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心情堆砌出来的所有谎言,眼前这如画般美丽的棋盘,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些份量吧。走投无路下唯一的路总得是路吧。如果沈洛知道了,李诗的世界就会彻底崩溃。所以她绝对不可以、不可以知道。她有的已经不多,但沈家会毁灭余下的。李诗脑海中闪过自己那些无数独自在家的夜,爸爸的罪,自己的落寞。有一刻,她差点要冲口而出了,告诉沈洛自己如此破碎和扭曲,告诉她自己一直而来就不想当她的朋友,她害怕,甚至不屑与这种用肮脏手段发展家业的人做朋友。可能有这种父亲的她根本没有资格蔑视沈家,但她还是只是想救她爸,谁有权力救她就会投靠谁。沈洛对她来说甚麽都不是。

    但李诗终究还是没有这样说了,她当然不会说真话。她现今能站在此地都是因为她说过了无数谎言。无论是和沈洛一起,加入猜拳部,还是欺凌弱小,她都在说谎。她根本就不想要和她们做朋友,她根本就不强大。因为她没有这种气势和友善的特质,所以她选择了伪装。

    於是她咽下涶Ye,露出那温暖得可悲的灿烂笑容,说:「没事。」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对吧。

    沈洛就那样看着李诗,沉默了好久、好久。世界对她来说像在千里之外。

    「好,我明白了。」良久,她说,语气毫无起伏。然後沈洛站起,离开了猜拳部。

    那是李诗最後一次踏足於猜拳部。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