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朗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地,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他从他和薛芳苓的第一次正面接触说起,讲到他们相识的过程,再讲到他们在凉桐县一起并肩作战,救治疫民。

    末了,他看了叶雨潇一眼,轻声一笑:“自从表妹迈出家门,创办女学,又开了医馆,我就一直在想,原来女子也可以活得这般洒脱,这般鲜活;要是我以后的妻子也是这样的,该有多好。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家,比我们平南王府更开明,所以也不可能有像表妹这样的女子——直到我认识了芳苓。”

    “她虽为女子,但也会为了救人,千里赶赴凉桐。在身处险境时,她也会不顾个人安危,留下与大家同舟共度。也许她有别样的目的,也许她是出于私心,但她至少没有把自己束缚局限在后宅的方寸天地中,成天只着眼于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她有傍身的才能,她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她是与众不同的。”

    平南王妃和韩氏细细体味着他话里的意思,竟有些出神了。

    不知什么时候,平南王和顾衡也来到了威虎堂。顾元朗要给他们行礼,他们却齐齐抬手制止,示意他不要停,继续朝下说。

    于是顾元朗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后来我得知,她之所以看上我,只因我是平南王府的公子,她想要攀高枝。为此我心生芥蒂,与她不欢而散。可是,今日的相看却让我觉得,是我对芳苓的要求太苛刻了,因为我在挑选妻子时,一样只看家世,不谈感情,我与她的动机,根本无甚分别……”

    “这怎能一样?”平南王妃当先反驳,“她是爱慕虚荣,一心攀附高枝。而你是因为,你是平南王府的长孙,将来要继承爵位,引领全族人朝前走,为他们撑起一方天地,为他们遮风避雨的人。而你未来的妻子,不仅要为你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更要担负起顾家宗妇的责任来,她将是全家乃至于全族女眷的表率和标杆,自然要更看重家世和品性了。”

    “我们平南王府,是最开明不过的人家,但你却要明白,身处你这个位置,肩上只有责任和义务,的确没有权力谈情说爱。”

    道理大家都懂,但当叶雨潇听见这些话从平南王妃的口中说出来,心中却不胜唏嘘,她们的任性,她们的自由,是以某些人的不任性,不自由为代价的。还是那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顾清颜和顾如烟大概跟她想得一样,一左一右地抱紧了她的手臂。

    顾元朗静静地看着平南王妃,微微地点头:“祖母,我身为平南王府的子孙,既然享受了身份和家世带来的荣华富贵,自然就该尽我该尽的义务。”

    他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可是,尽义务,就一定要拿婚姻来尽吗?我若真有能耐,无论娶或不娶,无论娶谁,都照样能引领族人朝前走,照样能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孙儿窃以为,只有无能的人,势单力薄的人,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家族的地位。孙儿虽不敢自夸,但却有这个自信,仅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守住祖宗的基业,绝不会给顾家抹黑,也绝不会让长辈们失望。”

    顾元朗平日里行事沉稳,言语不多,平南王妃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侃侃而谈,一时竟接不上话了。

    啪啪啪……响亮的掌声忽然响起在威虎堂。平南王抚着掌,看向顾元朗,满脸的欣喜和欣慰:“好,说得好!这才是沃恩平南王府的好儿郎!”

    平南王说着,环顾堂上众人,道:“当初我们的曾祖,也没娶什么高门大户的姑娘,全靠自己的本事挣来军功,封爵立足。还有欧阳晟,别说联姻,他就连已经到手的爵位,都说抛就抛。结果怎样?有本事的人,搁哪儿都照样有本事,他如今还是封了爵。所以说,自己有能耐,娶谁都一样,自己没能耐,就算娶个好媳妇,也不过是白瞎了人家。”

    原来娶妻这件事,还可以如此理解?叶雨潇顿觉自己的思维太狭隘,佩服得五体投地。

    平南王妃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方才出言反驳平南王:“就算不是为了联姻,我们也该挑一个家世相当,行事大方得体,礼仪无可挑剔的孙媳妇。毕竟她走出去,是我们平南王府的脸面。”

    行事大方得体?礼仪无可挑剔?平南王不自觉地望向了旁边的三个姑娘。顾清颜手里把玩着一对铁核桃,顾如烟单手捧着茶盏,只差一个二郎腿,叶雨潇算是坐姿最端正的,但她那京城女霸王的名号……

    咳咳,自家孙女外孙女养成这样,有啥资格要求孙媳妇仪态端庄?平南王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好干咳了两声儿。

    平南王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了他想要说的话,脸上一红,改了口:“行行行,听你们的。”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娶谢大小姐可以,但那个薛芳苓,还有待商榷。”

    顾元朗当即表示:“孙儿只是不愿婚姻掺上杂质,这跟芳苓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