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常常做梦,他梦见的有活着的人,也有死了的人,大多都看不清脸庞,只在他的梦里声讨着他,许是他杀的人太多,因此注定他命里有这一劫。

    他杀的有好人,有坏人,或许这并不是世俗意义上定下的好与坏,总之,他生来就该属于这片土地,所以这片土地也由着他来主宰。

    这片充斥着黄沙,废土,只有在边境的人才会爱上的土地,他生于此,长于此,那么最后是注定了要用他的血肉去灌溉这片土壤。

    这是张文远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的事情,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也从来没有想过第二个选择。他从母亲的胯下出生,呱呱落地起就听见战马的嘶吼,看见人与人之间的残杀,他目睹母亲的身下流出来的血浇灌了土地

    这就是张辽的命运,他在这片土地上才能找到真正的归处,可他还有另外一个归处,那个由他养大的孩子。即便那个孩子既不姓张,也和他长得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他仍然养大了阿蝉,像这片土地养大了他一样。

    阿蝉是极听话的性子,甚至有些木讷,张文远也觉得挺好的,比起把孩子带回来又不养了的吕奉先,和太过吵闹以至让人心烦的马孟起,还是阿蝉让他安心。

    这种安心可以推到很远很远以前,在张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也像阿蝉那么大的时候,他看着碧蓝的天空和白灿灿的云,母亲的亲信站在他的身后,小声地提醒他,他该回去继续做小张将军了。

    张辽打过很多场仗,那些战役让他从张辽变成了小张将军又变成了张将军,最后,他成了一方将领,他清楚自己在这乱世里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即使打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守着阿蝉,和他的军队,或者三两好友,能够痛痛快快的在边关喝酒。

    雁门关扬起飞沙的那天,阿蝉说她也要走了,张辽问她要去哪里,女孩只说给自己在广陵谋了份差事,张辽不疑有她,半推半就地放了手。边关长大的孩子,势必是要回到边关来的,张辽并不担心这点,这里才是他们的故乡,他,阿蝉。

    而那个劳什子广陵王的出现,让张文远难得动了火气,他竟是不知道阿蝉在和这样的亲王来往,于是他选择把自己的孩子带回家,只留给广陵王一只枯手。

    但广陵王确实不是个蠢材,张文远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早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可那并不是他能惦记阿蝉的理由。阿蝉不是边关出生的,却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弥漫的黄沙,看不完的漠土,还有无数清水也洗涤不净的血迹。

    而广陵王只有一尊王位,连带着阿蝉还要为了他奔波日夜,在带阿蝉回家那时,张文远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执着,甚至真的入腹地找到羌大人。

    死孩子,他嘴上忍不住骂,手里却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马上来,而那广陵王眉毛一竖,扬声质问起阿蝉来。

    张文远虽然没真的生过孩子,但这会儿是真的有了些为人父母的模样,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带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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