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几千年前困住瑶姬的那座不见天日的囚室，杨戬疼爱妹妹，哪怕她犯下大错，也没有因此苛责于她。
虽在石门内，水池却并不显得昏暗，波光粼粼的水面伴着若有似无却令人心安的幽蓝光华，再佐以周边石壁上缓缓泄出的淙淙流水声，一时之间，竟也能嗅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安然之感。
乍一看来，此地倒更像是人间仙境，而非什么关押罪仙的囚室了。
其实平心而论，除却莲台周围那道若隐若现的光柱，此地大概也算不得什么囚牢。只是，杨戬想，在向来憧憬自由与烟火气的三妹眼里，大概早已倦极了这方将她画地为牢的小小天地吧。
思虑间，石门已开，杨戬抬眸，目光直直落向前方。没了八卦囚门的遮挡，石室中的景象尽收眼底，入目之处是一片湛蓝的水池，水池中央耸起一块圆形石台，一位蓝衣女子端坐其上，正是他的三妹，杨莲。
因是仙人之体，是以十六年时光弹指而过，那女子依旧是当年模样，粉面桃腮，眼似水杏，肖似母亲瑶姬的眉眼温润淡漠，哪怕只挽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发髻，穿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蓝衣，不施粉黛，不簪钗环，一眼看去也恍如梦中人。
看着自家妹妹这副孤绝冷艳、遗世独立的模样，杨戬着实难以想象，当年的她究竟为何会鬼迷心窍，做出那等无可挽回之事。
怔怔想了一瞬，他的目光又挪回妹妹身上，今日的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成仙后素来冷若冰霜的面上竟充满了怀念与眷恋的神色，倒显得整个人柔和了几分。
他隐隐有几分猜出她的心思，轻吐口气，微微缓和了表情从门外一步步向里走近，等到站定在池边时，果然发现她口中正低吟着一曲歌谣。虽然被池中流水的潺潺声遮掩，有些听不真切，可他却莫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戬心中酸涩，声音里也染了几分苦意，朝着妹妹方向轻轻唤道：“三妹。”
杨莲早在囚门开启之时，便察觉到他的动静了。听到哥哥的声音，她动作一顿，抬起头，淡然与他对视。
十六年有多长？
山河易主，沧海桑田，故人心变。
十六年有多短？
说到底，不过须臾数载而已。
看着神色憔悴的妹妹，杨戬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这十几年来，兄妹之间竟再也没什么话可说。于是最终脱口而出的，反倒是一句自己都烦不胜烦的说辞。
“王母娘娘想让你筹办这一届的蟠桃会，三妹，你懂我的意思吗？”
杨戬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都已经十六年了，再怎么冲动的情意也该有所悔悟了。三妹那么聪明，不可能会听不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所以说话时，他一直盯着杨莲，期盼着言尽后能看到她点一次头，如此，便皆大欢喜了。
可当他发现，直至自己说完话，杨莲那双秀美的眼都一直在放肆地盯着他，从上至下地来回打量，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赤/裸/裸的物件，供她亵玩。他终于有些怒了，不自在地撇开了头，冷声斥道：“三妹，回答我！”
他总算知道，前一刻妄图使妹妹回归正道的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瞧见他的动作，杨莲这才稍稍收敛了些，不可置否地勾唇一笑，却是答非所问道：“二哥，许久不见，你又清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