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那几位大臣颤声连呼“臣等有罪”,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认错态度良好,然,永康帝却嗤笑:“你们怎么可能有罪?是朕有罪,是朕的错,不然,朝堂上如何能有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好臣子!”被永康帝如此毫不留情地冷讽,跪伏在地的那几位大臣愈发心惊胆战,生怕被皇帝来个脑袋搬家,与此同时,他们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尸位素餐?面对灾情,他们作为臣子,不能为君分忧,反倒上奏皇帝关闭城门,以免大量灾民涌进城,影响京中秩序,且提出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由皇帝亲自祭告上天,下罪己诏,求得上天原谅,消除灾情。明明知道祭告上天不一定有用,知道灾情和皇帝本人没多大关系,他们偏偏给出那样的建议,好遮掩自身的无能。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想不出好法子解决灾情,救助灾民,又不想担责任,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出奇”的默契,想要皇帝背锅。

    罗福海眼观鼻不关心,躬身静静地侍立在一旁,忽然,一小太监低头迈着小碎步顺着殿门一侧悄然入内,又顺着大殿一侧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来到罗福海身侧,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在罗福海点头示意下,低垂着头原路返回殿外。“皇上,御使徐大人有消息传回。”上前两步,罗福海无比恭敬地向永康帝禀报:“在一个多时辰前,仁国公带着府中的仆从在城外设下粥棚,并架锅熬制预防风寒的汤药,分发灾民。现场秩序也在仁国公亲自出面安抚下维持得很好,还有,半个时辰前,仁国公府的管家遵照仁国公的吩咐,从府上运出一笼笼刚出锅的馒头到城外施粥地点,发放给排队领粥和汤药的灾民。再就是,仁国公组织府上仆从在城外空地上搭建好几个搭帐篷……”偌大的殿内唯有罗福海的声音在清晰回荡,永康帝高坐在龙椅上,安静听完罗福海转述的奏报,心头的怒气和郁气消散不少。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个自命不凡,对他之前给一女子封爵持反对态度,可他们怎不想想,相比起他们,那女子为国为民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功在千秋?现如今,前面的不提,单就今日京城有灾民涌进城,他的好臣子们哪个又做到如那女子一般真正为朕排忧解难,做到真真正正心系百姓,亲自出城设粥棚熬汤药,摆桌不顾风雪严寒,为患病的灾民诊脉医治?

    冷眸凝向跪伏在地,战战兢兢,一看就很是不安的大臣,永康帝缓缓收回思绪,针对京城附近各县的受灾情况和逃难到京城的灾民做出一系列安排,他语声依旧不带起伏,却透着明明白白的不怒而威之感。“臣等遵旨!”捡起面前地上各自上奏的折子,那跪伏在地的几位大臣爬起身,退后数步,方转身抬袖抹着满额头的冷汗,急匆匆出了养心殿。“给太子传话,换上便服,一刻钟后随朕去城外一趟。”视线落向罗福海,永康帝出言吩咐。罗福海恭敬领命。城外。五个大大的帐篷有序搭建在一片空地上,在每个帐篷里面,都铺着一张张隔绝地上潮气的木板,在木板上面又铺着厚厚一层干稻草,领来米粥和预防风寒汤药还有馒头的灾民,一个挨一个坐在干稻草上,热泪盈眶喝口米粥咬口馒头,无不在心里对叶夏感激涕零。当然,这些灾民目前并不知叶夏的身份,不知给他们施粥发馒头发汤药的年轻公子是位女子,不知其是皇帝新封没多久的仁国公,他们只知年轻公子是个好人,是个不嫌弃他们身份低贱,不嫌弃他们邋遢的大好人!

    “老爷爷,这个馒头您拿着,我给您孙女另外给一个。”秦昭和宋枫彦、宋枫染哥俩各提着一个装满馒头的篮子,给那些身体有病,无法排队,蜷缩在一个个破棚子里的灾民。“老人家,一定要记得按时服用我给您的止咳药。”给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诊完脉,叶夏随手从身旁的医药箱中,实则是从空间取出一瓶止咳糖浆递到眼眶湿濡,正向她连连说谢谢,甚至要给她跪地磕头,被她及时阻止的老人手中。要说的是,叶夏在医药箱拿出的药,要么是小瓷瓶装着,要么是大点的瓷瓶装着,丸状、片状的,她皆按着诊断出的病情配上两日的用量,譬如风寒导致发烧,咽喉疼痛的,她会给配上退烧药和消炎药,而那些丸状、片状药,基本上都是西药。为免患病的灾民吃错剂量,她用剪好的纸片分成每顿用量包装,再交到患病的灾民手中。当然,有的病,需要中药调理,她开的自然就是中药药方,且亲手抓好药材给患病灾民。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她始终忙得手脚不停,始终面带微笑,给那些排队上前的患病灾民诊脉开药。“爹,是姨母!”永康帝带着太子夏承睿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来到城外,爷俩一下马车,夏承睿就眼尖地看到叶夏着一身男装,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桌后面,正为一衣衫褴褛的妇人诊脉。闻言,永康帝轻“嗯”了声,表示他有看到。“姨母心怀大爱,是睿儿学习的榜样。”夏承睿精致白皙的脸儿上满满都是认真,垂眸看眼儿子,永康帝揉揉小家伙的脑袋,神色温和,毫不吝啬地给予言语上的赞赏。身为一国储君,未来的大夏江山掌舵者,就得有颗爱自己子民的心,缘由?很简单,只有为君者心系百姓,爱自己的百姓,才能端正自己作为帝王的态度,成就一代明君,否则,留给世人的要么是昏君,要么是庸君,再要么是暴君,真这样的话,说句不好听的,江山没准会被直接段送掉。“爹爹,那边的粥棚好像是皇叔府上搭建的。”走在永康帝身侧,夏承睿不经意看到一做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指挥身边的侍卫给锅里下米,不由低语一句,没等永康帝做出回应,夏承睿又说:“我认得那个人,他是皇叔府上的管家没错。”永康帝轻“嗯”一声,算是回应。“平国公府、昌国公府、合阳侯府、威远伯府都有搭建粥棚!”随着所看到的,夏承睿禁不住心生诧异,说:“看来昌国公是真得不糊涂了!”各府搭建的粥棚上基本上都有自家府的标志,如平国公府搭建的粥棚上,就挂着一个三角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穆”字,昌国公府的粥棚上同样挂着一面三角旗,上面绣着一个“秦”字,合阳侯府同样,粥棚上挂着的三角旗都绣有府上主家的姓。说是基本上,源于仁国公府,也就是叶夏着家仆搭建的粥棚上和威远伯府搭建的粥棚上无任何标志。认出叶夏,于夏承睿来说自然不难,毕竟叶夏是其亲姨母,即便身着男装,夏承睿一眼看过去,还是能直接认出来,至于如何知道威远伯府有在这城外搭建粥棚,简单直白点来说,是夏承睿有看到威远伯世子宋绍谦站在一粥棚前面,不在乎自身形象,同府上的仆从一起给灾民发馒头。宋绍谦,前姨丈,夏承睿是有印象的。说起来,宋绍谦是在府上听闻叶夏有带着家仆前往城外施粥,几乎没多做考虑,便着长随廖青组织府上的仆从前往城外搭建粥棚,临出发前,又着人府上厨房喊了几个厨娘跟上,现场熬粥、蒸馒头,发放给灾民。在给粥棚上挂三角旗时,宋绍谦犹豫须臾,状似无意地朝叶夏所在的方向看了眼,最终没把三角旗挂上。既然是施粥,是做善事,为何又要挂上府上的标志?虚伪,赚名声……宋绍谦如是想着,心里越发不得劲,痛悔失去一生所爱,失去今时今日已然和他没了关系,心思通透的好女人。

    在各城门外搭建粥棚,给灾民施粥的权贵富户愈来愈多,其中不少府上都是看样学样,觉得皇帝新封的仁国公,不仅有在城外搭建粥棚,还熬预防风寒的汤药供灾民喝,且承恩公府也有搭建粥棚,且不管是仁国公府还是承恩公府,全是用上好的大米熬粥,且熬出的粥粘稠,不像有的富户搞出的虚假做派,看似施粥,实则选用的是生了虫的陈米,或者是受潮发霉的米,亦或者是夹带着小石子的糙米。权衡再三,权贵们决定学仁国公府和承恩公府实打实的来,但他们可不想默默做好事,他们要在粥棚上挂上自家府上的标志,要领粥的灾民知道,他们受了谁的恩惠。“你家主子可真舍得,竟然用那么好的米熬粥,还熬得浓稠,这是要做大善人啊?”“瞧你这一脸阴阳怪气样儿,难不成你家主子就没想大善人,没想在灾民中赚好名声?没有的话,你家熬粥为何也要用好米,为何也把粥熬得和我家一样浓稠?”说话的是两家权贵府上的大管事。“我家主子可没想做大善人。”“你觉得我会信?”“信不信随你。”“虚伪!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主子在安排我差事前有说到仁国公府和承恩公府,说人家这两座府邸的主子明明圣眷正隆,却在搭建粥棚施粥这件事上不来半点虚的,这样的做派,皇上若是知道,肯定会大加赞赏,然后不自觉地就会把其他府上施粥的情况拿来做比较,一旦哪家府上明面上看着是施粥,实际上是坑灾民赚名声,只怕一个搞不好会被降罪。”“咱俩置啥气,我家主子和你家主子的想法一样,说辞也一样。”“和你置气?我有那个必要,咱们又不是一个府上管事的。”给对方一个白眼儿,这位说话的大管事压低声音:“你说仁国公府和承恩公府是不是傻?这施粥不给粥棚上挂自家府上的标志,那些灾民如何能记住这恩惠,四处传颂这施粥的善举?”“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人家仁国公府和承恩公府不给粥棚上挂标志,在人家看来,是觉得没必要,不在意什么名声不名声,只是想单纯地救助灾民。”“世上还真有不计名利的人啊!”“有没有来乔大管事难不成一无所知?”

    在距离这俩管事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穆烨和夏墨寒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的视线都锁在视线可及范围内的一抹看着单薄瘦弱的身影上。“我看中了一女子,越是了解她……我越是被她吸引,越是想娶她,可是我又不敢开那个口……”穆烨一字一句轻语,听到他所言,夏墨寒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穆烨问。夏墨寒依旧一语不发,像是没听到似的。“我是在承恩公府太夫人的寿宴上看到她的,不夸张的说,一眼难忘,后来,在一次生意洽谈中我和她面对面,认出她就是咱俩曾两度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管闲事的年轻公子,原来她是女扮男装,还是如今在京中,在附近州府开了不少铺面,生意热火朝天的‘唯夏’幕后主家,我当时很惊讶,深觉她是个奇女子,想着如何能赢得芳心,把她变成我的,熟料,她一夕间和我拉开不能忽视的差距。被皇上封爵,又加爵,凭真本事如今身居公爵……”苦笑,穆烨语气有点丧:“一直以来我自觉身家背景够好,自觉自己虽未入仕,却不缺才学,更具备他人难以媲美的经商才能,不成想认识她,对她的一切有些了解后,一时间真得是自惭形秽!”

    “不想自苦最好打消那个心思。”夏墨寒不带丝毫情绪的低沉嗓音溢出唇齿。穆烨怔了下,视线落在夏墨寒的极致完美的侧颜上,心头禁不住升起一个猜测,他眼神探究,问:“你……你该不会也对那谁有意吧?”良久,他都没有听到夏墨寒做声,不由苦笑出声:“看来被我猜中了。我该想到的,在你找上她那日,估计就知道了她是咱们在街上曾两度看到的那个管闲事的年轻公子……也是,像她那么与众不同的奇女子,能被你这个靖王爷看中不奇怪。”夏墨寒抿唇不语。“我不管,咱们现在就说好,各凭本事掳获芳心。”真正的感情,是不存在什么差距不差距的,何况他都还没付诸行动,怎能轻易就绝了念头?!“你比我出色?”转头,夏墨寒与穆烨四目相接,神色晦暗不明。“什么意思?我很差劲吗?你要知道,虽然你贵为王爷,长得也比我稍微好看那么一点,但你是有过王妃的人,且膝下有一快要及冠的儿子,而我至今尚未婚配,后院也没侍妾、通房丫头这类乱七八糟的女人,如果她真要从咱们俩之间选一个,我未必不会当选。”穆烨言辞灼灼地说着,心里却没多少底儿。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身旁这位,不仅有着大夏“第一美男子”之称,更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整个大夏找不出第二个的靖王爷。即便这位娶过一次亲,有一个快要及冠的儿子,但有自身各方面的条件在,娶过亲和有儿子其实算不上什么短板,再加上矜贵优雅的举止和浑身散发出的清冷之气,说心里话,要他和这人站在一起去面对心仪的女子,他不单单是底气不足,更有可能连以往的自信都彰显不出来。“想碰一鼻子灰,你尽管随心行事。”夏墨寒不咸不淡地给出一句,视线挪向一波波涌向城门口的灾民。

    “大夫!大夫,你快给俺媳妇看看吧,她这样子是不是快生了?!”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衣衫单薄,横抱着一嘴里连连发出痛苦声的孕妇,从排队领粥的灾民中冲出来,直接跑至叶夏为患病灾民诊脉开药的桌前,男子嘶哑的声音里夹带着哭腔,身后跟着一个面黄肌瘦,差不多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在爷俩身后的雪地上,除过脚印,就是一滴滴血水。叶夏不见有丝毫迟疑,起身,忙走到男子面前,单膝蹲地,为男子怀中的孕妇把脉,片刻后,她一脸肃容吩咐如雨:“快去让灾民暂且腾出一个帐篷,我需要尽快为这位产妇接生!”“大……大夫,您……您要亲自为俺媳妇接生?”男子抱紧怀中的妻子,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排斥。叶夏哪里看不出男子心里在想什么,她正欲开口,就听到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这位是仁国公,是皇上亲封没多久的女公爷。”“啊?”男子张大嘴,周围的灾民亦目瞪口呆,想不到他们能见到仁国公,见到为他们贫苦百姓带来一个个福音的活菩萨。不等众人回神,叶夏起身,对男子说:“跟我走。”男子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继而“哦”了声,抱着妻子站起身,紧跟在叶夏身后走向就近的帐篷。有陈嬷嬷和如雨在旁打下手,又有如云领着府上的两个小丫头不停端热水进帐篷,叶夏神色冷静,边和产妇说话分神,边帮其矫正略偏的胎位,随着产妇猛不丁一声痛呼,叶夏微笑说:“你很棒,现在胎位没问题了,下面你按照我说的来做……”产妇的宫口已打开,遵从叶夏说的,大概过去两刻多钟,帐篷里传出不算太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是个男孩,母子平安。”产妇和帐篷里都被如云、如雨几个丫头收拾干净,陈嬷嬷打开叶夏不知从哪哪来的包袱,取出里面的小衣服给婴儿穿上,再拿出一个软和的襁褓包裹住小家伙,然后将襁褓中的婴儿轻放到一脸疲倦,但未昏睡过去的产妇身旁,随即跟在叶夏身后来到帐篷门口。“谢谢!谢谢仁国公!”产妇的丈夫一听妻儿平安,立马跪地朝叶夏磕头。“起来吧,我让人带你进城,看看能不能在城门口附近租个住处,便于你妻子安心坐月子。”叶夏说着,视线挪至不远处站着的郝年身上:“你带着去吧,回头从府上给送些吃的用的。”郝年领命,接过叶夏给的一锭银子,带着表情有些恍惚的男子离去。小女孩这会儿守在她娘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小弟弟。“给他们端两碗米粥,再拿几个馒头。”看眼躺在铺着厚厚一层稻草的木板上的产妇和坐在产妇身边的小女孩儿,叶夏眼里闪过一抹不落忍,她半开医药箱,探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勺子,递到如雨手上:“一会你帮着给那襁褓中的小家伙喂点米糊糊。”空间里有不少婴幼儿奶粉,有奶瓶,有新鲜牛奶、羊奶,问题是,她现在真不好取出来。前面她取出那个包袱,还是趁着没人注意,随后递给陈嬷嬷的。如雨恭敬应声是,拿着勺子走向产妇娘仨。“把斗篷给那妇人盖到身上吧。”在给那妇人接生前,叶夏有披着件纯白皮毛斗篷,这会子见如云把斗篷拿过来,她摇摇头,朝生产完没多久的妇人指了指。如云抿唇迟疑须臾,方转身把斗篷给妇人拿了过去。

    “一会你帮着给那襁褓中的小家伙喂点米糊糊。”空间里有不少婴幼儿奶粉,有奶瓶,有新鲜牛奶、羊奶,问题是,她现在真不好取出来。前面她取出那个包袱,还是趁着没人注意,随后递给陈嬷嬷的。如雨恭敬应声是,拿着勺子走向产妇娘仨。“把斗篷给那妇人盖到身上吧。”在给那妇人接生前,叶夏有披着件纯白皮毛斗篷,这会子见如云把斗篷拿过来,她摇摇头,朝生产完没多久的妇人指了指。如云抿唇迟疑须臾,方转身把斗篷给妇人拿了过去。

    “一会你帮着给那襁褓中的小家伙喂点米糊糊。”空间里有不少婴幼儿奶粉,有奶瓶,有新鲜牛奶、羊奶,问题是,她现在真不好取出来。前面她取出那个包袱,还是趁着没人注意,随后递给陈嬷嬷的。如雨恭敬应声是,拿着勺子走向产妇娘仨。“把斗篷给那妇人盖到身上吧。”在给那妇人接生前,叶夏有披着件纯白皮毛斗篷,这会子见如云把斗篷拿过来,她摇摇头,朝生产完没多久的妇人指了指。如云抿唇迟疑须臾,方转身把斗篷给妇人拿了过去。